作者/孙树忠
比利时时间年7月21日凌晨5时31分，欧洲理事会主席米歇尔在其推特网页上敲出了“搞定！”一词，宣布经过5天、90多个小时漫长而艰难的谈判，27国领导人在几度要中断、险些无果而终的欧盟峰会上终于达成协定，年至年总值1.万亿欧元的预算有了着落，而且首次由欧盟共同大额举债融资、总值7,亿欧元的疫后“复苏基金”也最终顺利过关。这次疫情发生后欧盟各成员国领袖首次亲自出席的峰会从时间上精确计算应该是，从17日的上午10时一直开到21日的上午5时45分，总共91小时45分。欧盟峰会与其他普遍的领袖峰会不同，欧盟国家数目太多，国与国之间的政治争议繁琐，难以先由较低级别的官员或技术官僚谈判、敲定协议细节后再由各国领袖从容签名。因此，各国领袖彻夜开会的情况其实并不罕见。这次“马拉松式”的峰会是一次成功的会议。
图说：7月19日，欧洲理事会主席米歇尔抵达比利时布鲁塞尔的欧盟总部。（来源：新华社发欧盟供图）
最值得欧洲乃至世界铭刻这一重要历史时刻的是，它标志着欧盟一体化最为关键的财政政策向前推进了一大步。
一、欧盟建设摆脱危机
鉴于一次和二次世界大战的经验教训，“冷战”初期，欧洲人就开始推动欧洲一体化建设，一个重要动因就是要建设欧洲的命运共同体，避免争夺资源市场，避免战争，以维系欧洲持久和平。当时欧洲人确信，一个和平的欧洲大陆、人民的幸福，取决于建设一个让渡部分国家主权、彼此合作、具有协调功能的地区共同体。年，曾饱受二战烽火摧残的法国、西德、意大利、比利时、荷兰、卢森堡六国，签署《欧洲煤钢共同体条约》，次年7月25日生效，欧洲历史上第一个超国家的跨国机构“欧洲煤钢共同体”诞生。自那时起，欧盟踏上一个漫长的建设路途。欧洲建设在上世纪90年代“冷战”结束初期，有过些令人鼓舞的发展，尤其在以区域集团化应对经济全球化、积极推进多极化世界格局等全局性问题上取得了成效。进入本世纪后，虽然有欧元的正式启动、《尼斯条约》、《里斯本条约》等重大进展，但最近十几年，面对新的世界格局的调整、欧盟成员扩展加快的局势，欧盟内部整合与决策机制构建缺失，各种政策协调、决策的灵活性不足，一体化推进缺乏动力。尤其是年美国次贷危机引发世界金融危机，以及年欧洲主权债务危机爆发后，无论是欧盟内部政策协调、机构建设，还是应对外部危机与压力的统一行动上，都暴露出一系列弱点和问题。欧盟面临着诸多新的挑战。在金融债务危机、恐怖主义袭击、难民危机等因素刺激下，敌视欧洲一体化建设的民粹主义势力不断崛起，给欧盟建设带来极大的冲击，欧盟危机不断。尤其是英国脱欧激发了欧洲各国脱欧势力蠢蠢欲动，紧接着今年抗击新冠肺炎疫情上欧盟协调不利，各种脱离、解散欧洲的声音更是不绝于耳，乃至让一些悲观的人们觉得欧洲大厦处于摇摇欲坠的状态。疫情初期，因欧盟缺乏公共卫生协调机制，在意大利遭受疫情的严酷打击之际，欧盟以及其他成员国的表现是相当不理想的，出现了各自为政、拒绝互助，引发了诸多批评。疫情严重的欧盟成员国民众对“欧盟有何用”的怀疑也到处蔓延。有些人甚至认为疫情危机证明欧洲建设已告失败。
图片说明：7月19日，德国总理默克尔抵达比利时布鲁塞尔的欧盟总部。（来源：新华社发欧盟供图）
新冠疫情严重冲击欧盟国家经济，要恢复经济发展，复工复产，亟需财政支持，德国等财政稳健国家救市“银弹充足”，相比较之下，受疫情打击最为严重的意大利、西班牙、法国等国却难以在不大量举债的前提下救市。如顺其自然，势必造成欧盟各国经济发展的差距越来愈大，使欧元区甚至欧盟更难维持。5月，此前一直反对欧盟共同举债、反对欧盟无偿资助各国抗疫救市的德国总理默克尔来了一个“华丽转身”，站到了法国总统马克龙、意大利总理孔特、西班牙首相桑切斯等领袖一方，支持成立5,亿欧元的“复苏基金”，以提高欧盟委员会预算空间的方式去举债，并无偿资助受疫情打击严重的国家。德国改变态度，却不代表“复苏基金”已成定局。在欧洲理事会主席米歇尔接纳德、法主张，并为之加上2,亿的贷款资助份额后，由丹麦、荷兰、瑞典、奥地利组成的“节俭四国”就马上发声反对。34岁的芬兰女总理马林在峰会上加入其中，成就了“节俭五国”。明年3月就要面对大选的荷兰首相吕特，为了国内选战，迎合选民，更成为了反对“复苏基金”的领军人物。
二、弥合南北预算矛盾，调和东西政治纷争
这次欧盟预算峰会是英国脱欧之后首度规划欧盟七年预算。英国退出欧盟使欧盟预算每年出现大约亿欧元的空洞，这要由各成员国填补。这就引发了欧盟的“南北之争”：以德国为首的北方财政稳健国家一直希望以压低预算总额解决问题；而中、南欧等受助国则希望财政稳健的国家付出更多。另外，近年每年从欧盟预算获得资助最多的波兰和匈牙利，一直被欧盟委员会指责侵犯法治，甚至威胁要展开或计划展开《欧盟条约》第七条的制裁行动。可是，第七条的制裁却要欧盟成员国全体同意，落实极其困难。因此西欧各国都有声音，要利用这次预算的机会，加入“不必全体同意”的机制，利用预算资助的中止权去制裁波兰、匈牙利等东欧国家。这一“东西之争”会让这次预算峰激起不少波澜也早在人们预料之中。但由于规则原因，毕竟预算案还是要求全体成员国同意通过的，最终只是向一些东欧国家传递了警示信号，没有付诸实施。
三、欧盟财政政策一体化难题终于破局
欧盟已成功创共同市场，取消会员国间的关税，促进会员国间劳力、商品、资金、服务的自由流通。年欧洲中央银行成立，年欧元开始运作。我们看到欧元曾帮助欧洲有效地应对了种种危机，但也看到因缺乏欧元区共同的财政政策所带来的种种问题。欧盟税收政策是以各成员国之间的税收协调和合作为主，同时保留一定程度的税收竞争，各国在税收制度上的差别一直存在。所以欧盟并不是一个理想的统一大市场。我在法国斯特拉斯堡工作时，我家离市中心和德国边境城市凯尔都是5公里路程，但我平时采购都去凯尔，原因是德国的物价低。同样一瓶法国生产的迪奥香水50毫升的金色“真我”，德国要比法国便宜5欧元。原因是德国的增值税比法国低。年马克龙上台就任法国总统伊始，就主张要建立某种欧元区有限的共同财政，这几年确实也有进展。欧盟此次在7亿欧元“复兴基金”外，也通过了一个未来7年的1万亿欧元的财政案，用于推动欧洲的整体经济与社会发展。而最具意义的是，此次“复兴基金”所需要的资金将由欧盟成员国作为一个主体共同承担债务责任，去市场上募集，这是欧盟的共同债务。过去这一直被一些成员国所拒绝。
（来源：新华社发欧盟供图）
图片说明：7月19日，在比利时布鲁塞尔的欧盟总部，荷兰首相吕特（左二）、奥地利总理库尔茨（左三）、丹麦首相弗雷泽里克森（右一）、瑞典首相斯特凡·勒文（右二）、芬兰总理桑娜·马林（右三）举行会谈。
四、欧盟应对世界变局，推进欧洲建设
年特朗普上台后，美国政府内政外交发生变化，调整了对欧洲的政策，极大地伤害了传统的美欧同盟关系。在安全、经贸、环境等议题上，欧美彼此间的信任弱化，这让欧洲觉得有必要在继续保持与美国合作的同时，要坚持在安全、经济、技术上一定的独立性，在这些领域要加快欧洲自身能力建设和合作。前些日子，法国《费加罗报》发表了一篇文章评价欧美关系，最后得出的结论则是，美国已不是欧洲的盟友，而是对手。此次的“复兴基金”说到底还是欧洲团结的一个具体体现，探寻欧洲下一步的建设目标。这是一个很好的新起点。这次欧洲峰会达成的“复兴基金”协议，是欧洲理事会主席米歇尔折冲樽俎、劝说调和的结果，更是德、法两国携手努力推动的成果，也是作为欧盟轮值主席国的德国总理默克尔政治上的胜利，相信这次峰会及达成的协议会有助于巩固与扩大欧盟在世界上的影响。而且可以预见的是，在该协议成功签署的激励下，会给欧盟下一步建设带来可以预期的新的巨大动能。以同一声音在世界上针对某些国家就某一事件发声的概率也将进一步加大，欧盟将更积极地参与、处理一些世界事务。